很俭省清正的一个人 , 吃的时候不多吃 , 只吃几个菜 , 像尽忠那种一口气上一只乳猪的事他做不来 , 他只吃猪脖颈上的那一点肉 , 再喝一点素净的菜汤 。

至于鱼肉 , 他是碰也不碰的 。

「 不干浑 。 “ 他很矜持地评价了一句 。

他身边也没有那许多的姬妻 , 他将她们都留在了大名府 , 于是坐在肥乡大帐里的杜充就是个十足的士人了 。

郭永在他下首处看着他 。

“ 斥候有报 , 义军遭遥金寇 ,“ 郭永问 ,“ 杜帅既约定共同出兵 , 互为援手 , 为何

却坐视不理 ?“

“ 彼军拖延 , 不听我号令 ,“ 杜充说 ,“ 正该令他们尝尝苦头 。“

郭永就死死皱眉 , 但声音却更轻柔了些 ,“ 杜帅所言 , 正似父母之爱子 , 则为之计深远呀 !“

这话很熨帖 , 像是将六十多岁的者宗泽叫到面前来 , 当儿子训一顿的画面在杜帅面前活灵活现 , 表演一番似的 , 杜帅的眉目就稍稍展开些 。

“ 谨思知我 ,“ 他笑道 , “ 我素日是个再和气不过的 , 只是军法如山 , 不能令他们轻视了去 。“

“ 义军今日必丢盘弃甲 , 不成个样子 ,“ 郭永又小心吹捧了一句 , “ 王师若至 , 真是天差地别 , 恐怕就连宗泽也要涕泪横流 , 当真尴尬啊 !“

这样一句接一句的吹捧下 , 换一个庸将也就忘乎所以了 。 可杜充到底是个警醒的 , 听完之后却没得意忘形 , 他只说道 ,“ 明晨卯时 , 咱们再向邰郸行军五十里 , 见权行事 。“

大家都是聪明人 , 他杜充也很聪明 , 不比别人差 , 更不是谁的棋子 , 他有点得意地想 。

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。

邯郸城里一片火光 , 到处都是火把 , 到处都是人 。

小吏就非常辛苦 , 因为就算邯郸是大城 , 也没那许多砖瓦盖起的房子 , 百姓住的大部分还是茅屋草舍 , 那你火星迸了一星半点 , 这城就要烧起来了 。

进城的有些是义军 , 还有些是赵鹿鸣送过来的壮丁 , 一万多人 , 一瞬间就给城中挤得满满当当 , 抢屋子的有 , 抢柴的有 , 抢位置打水的更有 , 有人推推揉揉地就高声骂起来 。

一个说 , 考子今天心情不好 , 莫惹考子 ! 另一个就讥讽回去 , 你杀了几个人就自称 “ 老子 “ 了 ? 来看看实力 , 你那身上的伤到底是金寇挪的 , 还是押监兵挪的啊 ?

两边都没有台阶下 , 迅速就打了起来 , 再然后拉架的没拉完 , 同伍的已经过来了 , 抢拳头上去 , 就成了打群架 。

「 早知道不该让他们进城 “ 高二果说 。

“ 说的什么胡话 , 不进城明早全跑光了 ! “ 高大果骂 。

这一场战斗下来 , 义军的战损比远比金军要高 , 一万多人 , 算算折了两三干 ,

也就是一个金人考兵能杀五个义军新兵 。

当然不一定都是死了 , 有些是成功跑了的 , 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, 也许被金兵的斥候见到了 , 上去就是一箭 ; 也许一头钻进山里 , 从此就再也见不到 ; 也许一路跑回滢阳 , 挑一个没有人的村庄 , 没有人的破屋子钻进去 , 反正这事西军的大将军姚平仲都干过了 , 他们这些草芥也算不上多丢人 。

无论如何 , 收拢进城的还有八干人 , 这八干人就和早晨出门时很不一样了 。

小军法官过来 , 也不苦口婆心劝 , 直接大棒子抢上去 , 给斗殴的打得抱头鼠窗 , 再一个个拈回来 , 用绳子捆成一串儿 , 回去问明白之后 , 助拳的就打了一堆农棍 , 挑事的两个不打 , 直接砍了头 , 立在城门处 。

军法官做这一桩桩事时 , 有士兵就围过来看 。

他们的眼皮都有些肿 , 嗡子也都嘶哑得说不出话 , 现在再看到这一幕 , 他们脸上也有愤怒 、 恐惧 、 痛苦 , 可都不似早晨那般鲜活真切了 。

他们尚未洗干血迹的脸上 , 浮现出一丝冰冷的麻木 。

李世辅站在城楼上向下看 , 岳飞就说 :

“ 他们也是可怜人 。“

“ 若是没有鹏举 , 不知还要枉死多少 。 “ 李世辅说 ,“ 他们总算有些老兵的样子了

死是死了很多人的 , 但打仗这回事 , 只要一习惯它 , 似乎死了多少人都只是个数字 。

人当然不是数字 , 无论是死是活 , 他们也有他们的七情六欲 。

岳飞跟着他往下走时 , 就说 :“ 只是还需安抚军心 。“

“ 嗅 , 一会儿我们就去宗翁那 , 请他发赏 。“

王善站在宗泽的面前 , 给宗泽倒了一杯茶